掌心里的良心

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区湖塘桥实验小学  杨丽 

 

在纯洁的孩子面前，我总是告诫自己：你永远应该是谦卑的。那是因为孩子的笑脸就像阳光下绽放的花朵，让我们的心变成宽阔荡漾着的海洋，汹涌着善良、仁慈的波涛。在孩子纯洁的心田里，没有苍白、卑鄙和邪恶，甚至没有肮脏。有的只是光华、力量和一往无前的勇气。面对孩子，我们的掌心里托着的是那个光辉灿烂的良心。

曾几何时听人们说过：童年是最伟大 的时光。泰戈尔有言：“诗人把他最伟大的童年时代，献给了人类。”童年的伟大即在于：那是一个怎么做梦，怎么遐想都不过分的时段。那是一个辅导员有能力让孩子相信梦想可以成真的时光。公正的上帝送给每个生命一件了不起的礼物——绿色童年。辅导员要托起这绿色之舟驶向理想的彼岸，让孩子们的童年简单、清澈，如玉石般的光润，如白鸽的般圣洁。那就要我们弯下腰轻轻地为他们吹落心灵的尘埃。

        辅导员的工作的确是太阳下最光辉的事业。在阳光下我们为孩子们捉自私的虫子，在阴雨天我们为孩子撑起一把绿绒大伞，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我们为孩子点亮心烛。痛着并快乐着，这就是我们工作的要意。

我的困惑

        初接手四（3）中队时，学校刚搬新校址。所有的感觉都是那么新鲜，校园美丽队员可爱。刚踏出校门的我，很是兴奋，牢记“爱的教育”等理论，满心要把我的队员培育成才。然而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，我便遇到了许多棘手的问题。

中队里最令人头疼的孩子开始锋芒初露。男生小陆一度把整个中队搞得乌烟瘴气，令我始料未及。小陆是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，看起来沉默老实，于是我让小陆负责检查值日生的卫生工作。起初，他干得很好。

但很快，有队员向我报告教室里物品经常丢失，家长也隐隐有了耳闻，我很恼火，下令彻查。在队员提供的各种线索中，我发现每次丢东西都在队员的做操时间，而此时只有小陆一人留在教室。于是，我把小陆请到了办公室，开始只是试探性地谈了谈。没想到，他很快承认了错误，还主动交出了私自拿的东西。看着一大堆文具，我沉默不语。小陆低下了头，悄悄哭了：“杨老师，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，我以后再也不敢了，求求你别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。她会很伤心的。”

看着他诚恳的眼睛，我心软了。答应这件事会替他保密，但条件是必须从今改正，并且把文具贴上道歉书放回原位。在以后中队里很长时间没有队员丢东西，我暗暗松了口气，这件事就这样悄悄平息了。

一天课余时间，我无意中经过中队门口，看到教室里一大群孩子围着小陆叽叽喳喳吵个不停，于是好奇地走了过去。看到我，小陆涨红了脸，手忙脚乱把一包东西朝课桌里塞。我陡然生疑：“你们在干什么？”旁边的队员热心地告诉我：“小陆说他舅舅开的文具厂里有好多笔，他今天带来卖给我们。很便宜的，才五毛钱一枝。”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不动声色地把小陆和那包笔带进了办公室。我细细地检查着那些各种各样的笔，有新笔，也有用过的旧笔，甚至还有橡皮、直尺……我问小陆：“你舅舅叫什么名字？开哪个厂？”小陆慌了神：“我没说是舅舅厂里的笔，这都是我捡来的……” 看他还要张嘴编谎，我阻止了他，暗暗告诫自己：“冷静、冷静，千万要冷静。”等控制住情绪后才开了口：“小陆，在我心目中，你是个懂事的孩子。如果我没有证据，便不会把你叫到办公室来。你还是说实话吧，我等着看你的态度。”他沉默着，看得出心里很矛盾。又是十几分钟的攻心战术，终于他问我：“老师，你会把这件告诉我妈妈吗？”我不置可否。又是漫长的沉默，他终于承认那些笔是他从学校初中部教室拿来的。接着，他又断断续续交待了还拿过同学们多少钱。

看着小陆满脸的稚气，我的心越来越冷，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失望和厌恶。我上报了学校、通知了家长。小陆妈妈是个忠厚老实的妇女，伤心地把小陆接回去进行思想教育。然而不管学校和家长如何处置这件事，我的内心深处却难以原谅小陆。他不仅辜负了我的信任，还使我美好的教育理想破灭在现实面前。都说孩子是一棵小苗，过早地被虫蛀过的小苗还有挽救的可能吗？我问自己。

出现了转机

两天后，小陆来上学了。他妈妈告诉我，这件事在他们全家引起了震动。小陆爸爸大发雷霆，还动用了家庭暴力。看着小陆怯生生的神情和他递给我的保证书，解气之余又有些心疼。我接受了他的保证，也保留了他的中队干部职位，但从此看他的眼神却多了一分戒备和怀疑。

不多久，宿舍的生活辅导员打电话给我，宿舍里又发生了丢钱现象。小胖带的疫苗费半夜里不翼而飞，小胖回忆，半夜里迷迷糊糊看见小陆上厕所时从他柜子门口转悠了一圈。我这次毫不客气，把小陆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责骂。末了，问小陆：“究竟是不是你拿的？为什么你这么不争气？以后让我怎么信任你？”在我连珠炮般的发问下，小陆的神色越来越灰暗。他申辩道：“这次真的不是我，我真的没有……”“不要狡辩了！”我余怒未消，“赶快交待，等着处理吧！”没想到，这次小陆的心理防线似乎愈发强硬，无论我软硬兼施他都一口咬定没有拿。正当我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时，小胖推开办公室门探头进来：“杨老师，找到啦！我的钱放到隔壁柜子里去啦！”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瞬间我和小陆都呆住了，小陆抬头看了我一眼。这是怎样的一眼呀！充斥了太多、太复杂的情绪，有委屈、有伤心、有愤怒，还有一丝——怨恨。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，我挥手让他回了教室。

此后，我与小陆的关系陷入了僵局。他显得敏感多疑起来，每当我和队员谈笑风生时，他总是躲得远远的，篮球场上也失去了往日的活跃。我反思自己的教育行为，发觉自己走入了一个死胡同。我们往往习惯在自己的头脑里寻找惟一正确的答案，沿着一条思维发展下去不仅不能解脱，也许会被束缚得更紧。我在寻找和解的机会，然而多次尝试都失败了。我意识到，当小陆真心想改过时，我的简单粗暴伤害了他。

转机终于来了。学校组织队员到恐龙园踏青，孩子们兴高采烈。蓝天白云下，远离课堂的感觉让所有人都有些熏然欲醉。远远地看见小陆搞来一辆双人自行车，我借机凑了上去。“一个人怎么骑，我和你一起骑吧！”我对小陆说。小陆迟疑着，脸红红的。我不由分说推他上了车，轻柔的风吹拂着大地，小陆在前面卖力地骑着，小小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。不知为什么，我却有一种心酸的感觉。

这个下午，我们骑了很久聊了很久，我向他真诚地表达了歉意，请求他的原谅。小陆也敞开心扉，向我吐露了苦恼：他的事情公开后，同学们时刻防备着他，渐渐远离了他。更可悲的是，他自己都没有信心能不能真正改正，他不知道自己下次是不是还会故态重萌。我努力搜索大脑中的信息，给小陆讲了个故事： 

春天到了，万物开始复苏。这个时候，两颗种子也醒了，它俩正躺在一片肥沃的地壤里憧憬着各自的未来。

　　第一颗种子说：“我一定要努力生长！我要向下扎根，让生命在土壤里变得坚强！”

第二颗种子听后皱着眉头颤抖地说：“我可没有你那么勇敢！我若向下扎根，也许会碰到坚硬的石块；我若用力往上钻，可能会伤到我脆弱的茎；我若长出幼芽，难保不会被蜗牛吃掉；我若开出美丽的花，只怕小孩看了会将我连根拔起；我若结出果实，只怕还会被不劳而获的家伙偷偷摘去。我还是等情况安全些再做打算吧！”于是它继续瑟缩在那一片它自认为十分安全的土壤里。几天后，一只母鸡在庭院里觅食，它这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进了母鸡的肚子。而第一颗种子一直在努力生长着，这期间它受过伤，挨过冻，哭过，笑过，被人踩踏过，被虫蛀过，被蜗牛啃啮过。但是它始终没有忘记自己高高在上的梦想。终于有一天，它长大了，开出了娇艳的花，结出了累累的果实。它笑了，很开心！ 

“你听了有何想法？”我拍拍小陆的肩膀，问。小陆回过头来，笑了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杨老师，我什么都明白了，你放心吧！”

茫茫人海，滚滚红尘，生活在大千世界的我们不就像这两颗种子吗？有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有些事情显得难以做到我们才失去了信心，而是因为我们失去了信心那些事情才显得难以做到。

小陆是幸运的，虽然在人生的第一个岔路口有了彷徨和犹豫，但他只要握紧心中的信念，他的生命之河还有机会流动着奔腾着，向前去！

可爱的尘埃

其实，感动发生在刹那之间，感动也可能永恒。一点宽容会让别人感激一生，一点爱意会让别人温暖一生。不过短短的一席谈话，小陆晶亮的眼神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。面对这个特别的孩子，起初我很难找到拨动他心弦的要诀。也许是他坦然的眼神告诫我：这是一个天使般的孩子不要嫌弃他。每次下课我总是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一下无关紧要的问题。不经意地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的愧疚。就这一丝的悔意拨动了我的心弦。我想他不是天使，却是一个孩子。假如他是天使，他就不会在犯了错误后嚎淘大哭的；假如他是天使，他也不会在辅导员给一个信任的眼神时，马上有奋发向上的行动；假如他是天使，他就不会在辅导员刚批评后，又把带着散发着阳光香气的小身子倚了过来；假如他是天使，他晶亮的眸子里也就没有愧疚了。

从恐龙园回来后，我便有意识地帮助小陆渐渐改变自己。我仍然请小陆负责检查值日生值日的工作，看到他工作得认真负责，我又在全中队宣布请他担任本中队的小会计，中队费的收入和支出都由他负责清点、记录。

队员们开始是讶然，纷纷向小陆投去怀疑的目光。我坚定的态度镇住了队员，他们将信将疑地开始配合小陆的工作。一个学期下来，小陆的工作条理清晰，帐目清楚明白，老毛病没有再犯。队员是可爱的，他们很快忘却了小陆所犯过的错误，他们之间又融洽得水波不兴了。

我的观点又一 次发生了改变，我面对的是一个天使般的孩子。孩子不是天生就有损人利己的恶意的，我执著地认为这是个孤独的孩子，不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孩子。他的心是孤独的，我把他想象成一个天使娃娃，背着一个空空地囊橐在人群中转悠，我要用我的爱去装满这个囊橐。然而，辅导员给予的爱太完美，太沉重，孩子无法轻松地背起来，我必须孤注一掷地替他购置一份深情，一个小小的关注，一句耐心细致的叮咛，才能让他的囊橐满涨而沉重，不再希冀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。于是我用更温和的目光凝视他，用更温暖的手牵着他，用更暖和的气息接近他，一如既往地信任他。人心不会像石头那样漠漠然冥顽不化的，即使是石头，也会在汲取日月精华的那一瞬猛然爆裂，跃出一番欢悦的生命。渐渐地他开始用心学习了，更加关心集体了，作业总是一丝不苟地完成。

两年的时间过去，小陆现在已经顺利升入了本校初中部。在校园里见到我，他每次都远远地大声打招呼：“杨老师好！”而我每次都会问候一句：“现在怎么样？”仍然是很响亮的回答：“放心吧，挺好的！”

 

“水至清则无鱼，人至察则无友”。对待孩子心中的尘埃，轻轻地吹去，那颗水晶仍然晶莹光灿。狠狠地擦拭，擦去了污垢，也擦去了光泽，只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。吹去孩子心中尘埃的同时，我们不也在经受着一场爱的洗礼吗？我们自己的心中，也有些许的尘埃正在渐渐消褪，露出原本的纯真和梦想。

 对孩子一句鼓励无足轻重，一句许诺过于苍白。我努力把关怀写在眼睛里，把关爱从温热的手臂输送给孩子，对他说话时搂着他稚嫩的肩膀，我从心里想着要把整个春山的花香，整个月光，整个白雪装进他的心，让他不在想着拿别人的东西装进自己的口袋。

把孩子们的童心放在我的掌心里，用我的温热为他们撑起善而美的天空吧，这也是我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良心。